在一個保守純樸的小山村裡,如果想要做一番驚天動地的事,會遭遇多少困難?
東光部落裡的L老師(本人要求匿名),想做的不只是教育下一代。
他想翻天覆地的,讓整個部落,蛻變成一個真正的桃花源…
七月的某一天,資深冰友也是好車友的詹姆士哥跑來我的攤位買冰,隨口問了句:「聽說你有在送冰喔?叫夢想甚麼來著?」
「夢想冰淇淋啊~!連你也知道@@?」我訝異的問。正所謂好事不出門,不務正業的事總是傳千里XD
「啊是怎樣的一個概念?」詹姆士哥繼續追問。
「是有次我唬濫一個錢帶不夠的小孩說今天冰淇淋特價,在她開開心心買到冰的笑容裡,我發現世界上真正有價值的東西…是小朋友的笑容…而不是我們皮夾裡放著的那些小朋友的笑容…」我笑著說。詹姆士安靜的點點頭。
「另一方面是,這是一個貧富極度不均的社會。資源充裕的的世界裡想像不到,有許許多多的孩子,他們連一顆糖果都是奢侈的享受,我親眼見過曾經為了一盒巧克力被騙走身體的女孩,而這竟然發生在台灣…這個我原本以為大致均富的小島…如果一球冰淇淋就能帶給這些孩子幸福,在他們心底種下一顆溫暖的種子,那為什麼不做呢?」
詹姆士再次點點頭:
「8/18號,我們車隊要到東光部落去,有點遠,你要協辦嗎?」
真、真的滿遠的…
我騎到入口拍下這張時,手都在抖了~”~
詹姆士所說的車隊,就是知名音樂製作人屠穎所創辦的469車隊[取台語死老搞的諧音XD],我之所以知道這個車隊,是因為我自己還在資訊業的時候,也曾是重機族群的一員。
重機這個族群很妙…雖然基本上是由收入普遍還不錯的人士組成,但不同車隊給人的印象卻南轅北轍。
它就像社會的縮影,會有在快速道路蛇行,在住宅區超速,撞了人還踹人家頭的老鼠屎;也會有像469這樣,一年到頭育幼院部落跑不停,每次都是全體出錢出力,盡心盡力想給孩子一個美好未來的車隊。
最左邊就是邀請我參加的詹姆士哥
他總是把留著長髮,然後夠長就捐給癌症病患做假髮
我現在留著長髮也是效法他
雖然開了正當冰以後,經濟狀況可以說是朝不保夕。以前在台北一餐兩三百是基本,現在一餐超過80會心痛。大車甚麼的就很少碰了。但對於這個我早已仰慕的車隊,當然是很希望能夠一同參與。
所謂的協辦,指得是這次的發起是美琴之友會。正當冰是協力舉辦。
做一個業者,經營自己的顧客粉絲團,最好不要跟政治有所接觸。因為你不可能百分百滿足所有人期望,你不可能既是689又是609。只要跟某黨某派的政治人物有太多牽扯,就很容易被貼上標籤,在一群人中得寵,就是在另一群人中得咎。
這些我清楚的不能再清楚。
在經營正當冰的過程裡,我只有認識到兩位政治人物,一位是葉金川,另一位是蕭美琴。但這兩位,我會毫不避諱的支持他們。
不是因為他們都是我的顧客,他們也不曾給我甚麼好處。
只因為他們是我”親身”、用眼睛去認識,用心去觀察的人。
當我試著不再把他們當作政治人物以後,我發現,葉老師就是一個溫文和善的老大哥,蕭議員就是一個渾身俠氣,嫉惡如仇的大姊。共通點是他們都只做自己,不討好媒體、不在乎人家怎麼看、怎麼說,該做的去做,發現到有需要幫助的就幫,如此而已。
他們都不會說你想聽的話、給你空頭的承諾、或是要求你要多多支持。就只是默默的做而已。
好比上次葉老師邀我去自強監獄送冰,這次蕭議員到東光部落送物資,這些都是他們自己挖掘出來的,他們認為需要關懷的地方。
也許有的人會說,這就是搏版面啊!這就是收買人心啊!
我想說的是,葉老師已經不過問政治,蕭議員也沒有進一步在花東謀求更高的職位。兩次都只有聞訊跑來的兩三家媒體,沒有發新聞稿。
要說這是操作,我想不但沒有必要,而且也操作的太低調…
蕭議員的助理DUMA跟孩子打成一片。不管多天馬行空,多瑣碎的問題,DUMA都耐心的回答 |
小朋友:那個就是怪叔叔嗎?真的怪怪的… DUMA:沒有啦人家只是長得比較猥褻一點而已… (設計(?)對白) |
我相信這個世界的確是存在陰謀,政治的確是充滿檯面下的運作。
但我希望我們的心,不要因為每天看到的都是陰謀論,就抹煞了那些真正想把溫暖傳遞出去的,火熱的心。
如果我們學不會克制人性裡的懷疑與批判傾向,這個世界裡流傳的溫暖故事只會越來越少…
當熱心被澆熄,剩下的就只是冰冷的石頭。
我常常講,做一個老百姓的本分,就是要不被藍綠綁樁,只選擇你覺得對的人。要做永遠的反對黨,去監督政府,去勇敢發聲。不鄉愿,不被輕易摸頭,不被操弄。這就是台灣未來能往前走的唯一解。
與正當冰有緣的政治人物,剛好一出身藍一出身綠,算是實踐我自己所說的超越藍綠吧:P
8/18那天,蕭議員出借了他的車輛,幫正當冰載了滿滿一箱的正當冰到東光部落,聽說這輛車的前任車主是小英。原來政治人物也會為了省錢買賣中古車~跟我們也沒甚麼不同XD
雖說少載了將近20公斤的冰,車子騎起來會比較輕鬆~但一路殺到六十幾公里遠的東光部落,怪叔叔也是騎到辣椒面XD
一下車才驚覺自己老了~腰酸背痛~”~
這時我突然瞥見一條灌爆香腸朝我走來…啊不是,是一個超古錐的小胖子迎面朝我跑來XD:
「你就是要來發冰給我們的怪叔叔喔@@?」
「噗,你消息這麼靈通喔XD」我捏捏他Q彈的小臉。他睜著發亮的眼睛追問:
「冰淇淋呢冰淇淋呢~?你帶了甚麼口味?聽說你們家的冰超好吃耶~!」
「冰淇淋還在車上啦馬上就到了,我們家的冰好不好吃你等等就知道啦~」
小香腸…啊不是,小男生拉著我的手,在我身邊轉呀轉的,然後突然抱住了我:
「葛格謝謝你~~~!我好想馬上知道冰淇淋好不好吃喔~~~~」這小鬼根本活脫脫就是蠟筆小新的翻版XD
「你嘴還真甜捏,知道要叫葛格^^||」
「有喔我們老師有說,看到有點老又沒有很老的要叫葛格跟解接,不然人家會傷心~~」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小瓶油你是有沒有需要這麼老實一ˇ一|| (這個孩子也有一個故事,但礙於篇幅可惜沒能寫到)
小胖你實在太古錐了,”葛格”有天一定會再去看你的 |
冰還沒到,我已經被小朋友圍得團團轉了,後來冰一來,小朋友更是馬上暴動~
惹得他們的課輔老師都發火了,勒令不閉上嘴巴等等只能吃酥杯,小朋友才慢慢安靜下來。
其實被小朋友團團包圍是一種很幸福的感受:) |
「這個帥葛格是我先發現的!」 「哪有你亂說他剛剛明明在看我~」 (設計對白XD) |
發冰的過程很愉快,小朋友都很開心。我也按照往常地告訴他們,微笑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超能力,這個超能力可以改變你們未來居住的社會。
這些就是發冰當下拍下的照片,小朋友都超可愛的啊!!
我始終相信一句話:
冰淇淋是獨一無二的魔法,它能讓大朋友小朋友,都綻放出最無邪的笑容
小朋友的大合照,最左邊的白鬍子是一直照顧他們的余牧師
吃完冰後就是469車隊的傳統。帶小朋友認識重機!
我看著小朋友,由469車隊的”大葛格”帶著出發,一臉緊張的上了車,回來後卻個個張大了嘴笑得花枝亂顫,就知道他們簡直開心的炸上了天!
有點緊張,但掩不住內心的興奮!
小小的在山村里繞一圈。
就可以讓小朋友了解到,重機也不過就是一輛機車
他的善惡取決於握著把手的人
可以拿來狂飆,也可以拿來用作輸送愛心的載具
我終於按耐不住了,雖然知道現在的我要是摔了人家的車賠不起,還是厚著臉皮跟詹姆士開了口:「你的車借我好了!!我也想帶小朋友兜風Q__Q」
沒想到詹姆士一口就答應了!
我借到的就是這台!這台車超有福氣的啊!載到的都是可愛小蘿莉XD
出發後,我問他:「會不會怕?」 「不怕!」小蘿堅定的說,手卻緊緊的抓住我的”腰內肉”。 「那我要稍微加速了喔!」「嗯!」 結果,騎著騎著要回去的時候…阿勒?我是走哪條路出來的? 萬年路癡果然不是叫假的啊…只是兜風一圈我都能迷路… 當我矇著頭找路的時候,一直神淡定的小蘿莉終於開口了…. 「叔叔你不要把我抓去賣掉Q__Q」 叔叔只有賣冰沒有賣小孩啦XD
發冰過程愉快的結束了。但真正讓我想寫下來的,卻是與L老師一番深聊後的體悟:關於城鄉發展不均下部落的處境,與一個想徹底改變部落生態的年輕人的故事…
L老師是原住民社會裡相對稀少的菁英,他與妻子I老師原本都是城市裡從事技術密集行業的專業人才。
部落的資源缺稀,生活相較都市的型態也顯得較原始。
從事過部落規劃、議員助理、公務員的兩人,原本已經徹底脫離了傳統生活,卻在去年三月的因緣際會下回到了部落。
即便是回到了部落,部落的發展與教育仍舊不是屬於任何一個人的責任,就好像沒有人逼葦恩得做蝙蝠俠─除非他自願把高登市的問題扛在肩上─
L老師就是東光部落的黑暗騎士…就在他認知到部落的小孩容易學壞,偷竊、翹課層出不窮、部落的許多家庭問題重重以後─他幾乎沒有經過思索,就把東光部落的問題都放上了自己的肩膀。
盡力而為,只求問心無愧
I老師的家族原本就在部落裡做人心淨化的宗教工作,L老師回到部落後,第一件事,就是把教會原有的輔導功能獨立出來,拉到另一個場所,淡化了宗教的色彩。
L老師告訴我,部落裡只有兩件東西會分裂族人:「一個是宗教、一個是選舉。部落都是同一個血脈,有著共同的祖先,廣義來說,我們是一家人。而這些東西,卻會把大家分化的好像仇人」
我告訴L老師,即便是漢人社會裡:「政黨就好像宗教,選舉就好像戰爭,這兩樣東西分化的不只是族群,就連真正的家人也常常爭得臉紅脖子粗。」
L老師是高知識份子,他懂得申請所有可能得到的資源,可是他說:「我自己不支薪。白天上班,晚上帶課輔。甚至為了怕小朋友用各種理由不參加課輔,每天下午,我要跑兩個學校,分成四趟接小朋友到課輔班。要聘請各種專長的課輔老師來帶小朋友做功課,教小朋友樂器,用音樂來陶冶他們。把所有得到的資源都用在幫小朋友課輔,還是常常被村子裡的人閒言閒語…」
L老師的意思是,他的妻子家裡是教會,妻子全家包含自己,都投入在小朋友課後輔導這件事情上,幾乎犧牲了所有的個人時間…明明是傾家族之力來完成一件事,卻要被認為是壟斷資源。
「只要不是用在成年人的身上,買他們想要的東西,就各種謠言滿天飛…」L老師的無奈我能夠體會。
就好像網路上也常常充斥各種ph直低到破表的酸言酸語,形成獨有的酸民文化。
你越是觀察越是能發現,那些酸的頭頭是道的人,往往從來都是袖手旁觀的一群。
真正挽起袖子來做的,卻總是沉默的吃悶虧。
進出部落許多次,我觀察到部落裡除了”資源與設施缺乏”這樣的外部阻力,他們的”內阻”也不小。
有些公益團體都將部落設定為主要捐助的對象。
與大城市一個公共政策就有幾億資金的挹注相比,這些有時不過幾千上萬的資助雖然微不足道,但撩撥起人的貪念,卻措措有餘了。
越是貧窮的地方,蠅頭小利的誘惑就越大。
之前夢想冰淇淋計畫-民有部落-發冰後,我公布了該部落陶樸閣美學才藝發展協會的劃撥帳號,號招了一些網友,希望導入財力物力來改善小朋友的學習環境。
沒想到過沒兩天,就傳出該協會負責人挪用公款的事件…
這件事讓我覺得很對不起冰友。也給了我一些想法:
“有再熱心、再無怨無悔付出的老師…如果在資源的統籌上沒有技巧,沒有找到值得託付的人,再多的善心,也到不了真正需要的人手上。”
“人的貪念是最可怕的癌。我們的商人,幾千億的大財團,都可以為了在一桶油上再擠出幾塊錢的毛利,不惜殘害他人的生命健康…部落裡的大人,為了自己幾天的好過,犧牲部落孩童的教育,我們怎麼苛責…?一切不過人性兩個字罷了…”
當我試探性地將這樣的議題拋給L老師,L老師的答案卻令我大吃一驚:
「資源這種東西,夠用就好。如果你遇到極力爭取資源的協會,那表示他們的資源分配出了問題,他們不懂善用,讓有私心的大人介入了,才會導致資源不足」
「過多的資源是割開部落的一把刀」L老師做了這樣的總結。當熱心被澆熄,剩下的就只是冰冷的石頭。 除了經營的困難,我跟L老師同樣要面對的”內阻”,就是必須保持自己心靈的炙熱。
我突然覺得,這個部落裡有像L老師的清流,也許真的能打造出前所未見的部落也說不定?
就像正當冰,要打造出世界第一個社會小商的雛型一樣。如果能夠完成,我們就能在台灣建立起前所未見的,與公益徹底結合的商業模式。
老師心目中理想的部落也許還無以名之。但在這一刻,我明確的感覺到:「這個部落老師不一樣」
用一個正向循環,讓部落脫離泥淖
辦一個部落課輔班的辛苦不在話下,往往是犧牲自己全部的個人時間。
發冰後我幾次打電話給L老師做補充取材,往往很難找到人。
「不好意思我小孩生病了,我送他們到醫院去」、「不好意思我在接送小朋友」、「不好意思我在幫小朋友出考卷…」
盡心盡力的教育他們,不只表現在每周一到兩次的課中評量。還包含了許多無法量化的關懷:
「每天課輔結束後,我都會跟小朋友聊聊天…一定要把他們都當成小大人,尊重他們,他們才能學會尊重人」
「具體來說有甚麼做法呢?」我追問。
L老師往往講沒三句話就是一陣猛咳:
「對不起我有點感冒…」
「我明白」我說。兩分鐘前,L老師還摀著電話,對著小朋友高聲制止:「寫完考卷的小朋友安靜!不要打擾還在考試的同學~!」
如果世界上有連自己小孩生病都還忙得沒空全心照顧他們的父親,那只會是因為他有另一個更放不下的角色:老師
L老師有多不保重自己的身體,從他虐待自己的聲帶的行為裡可以窺見一二。
「好比說,如果我發現某個孩子最近行為舉止異常,我就會把他抓來聊天,然後問他”你是不是有甚麼心事?告訴老師,老師保證不會跟你爸媽講”,通常小朋友一聽,甚麼事情都稀哩嘩啦地說了」 「真的不會跟他的父母講嗎?」我笑問。 「一定不行,跟小朋友的承諾你都要重視,否則他們下次就在也不會相信你了」L老師答。
「比如甚麼事情呢?」我又問。
「有可能是他看見某個同學偷竊了…或者是誰家的父母親過分的打小孩…很多小朋友生活裡的警訊,都能透過這樣的聊天中發現…」
「那如果是發現家暴呢?」我皺起眉頭,想像喝得爛醉的爸爸一巴掌把小孩打的跌倒在地。
「的確有,我們就要假裝不知情,默默的觀察注意,有意無意地去跟小孩父母套話,然後告訴他這樣做的後果與刑責」
我這才發現,不只是關心功課。當你對孩子承諾不把他說的話告訴父母,也就等於這顆球你不能再踢出去,你只能一肩扛下。 對於小孩的成長環境,L老師一樣必須付出心力。
「需要導正的不只是孩子,還有整個部落」L老師說:
「我用了很多的心機去把這些努力都隱藏起來…好比說,我會聘用部落裡的年輕人來擔任課輔老師,他們等於是另一種學生,一切從頭教起」L老師苦笑:
「狀況也很多,請假倦勤都有,但是又不能磨滅他們的熱情,畢竟你本來就是想要讓年輕人學習擔負責任…所以就要好好講,不停地強調你的表現對小朋友來說就是身教,讓他們明白自己的重要性。如果這些大哥哥大姊姊能夠成為孩子的榜樣,自然整個部落都會有好的風氣」
我深表贊同。但同時也意會到從頭培訓師資的難度。
「又或者好像部落裡的耆老,我們有自己開一些屬於部落的課。我會故意跟小朋友說,族語的問題你就要去問那個誰誰誰,族史的問題你可以去問誰誰誰。這些大人會因為沐浴在孩子天真崇拜的眼光下,重新燃起布農族的榮譽感,慢慢的,他們自己的行為也改善了」
「所以你不只把自己定位在一個做部落課輔的老師?」我這時才明白L老師夢想的廣度。
「對,我要做的,是改變全部,讓整個部落都充滿學習與榮譽的氣氛!」
最後,L老師跟我分享了一個故事:
曾經有那麼一個小男孩,當他在部落的小路上躑躅而行時,所有小孩紛紛走避。
那個小男孩,當他坐在學校的教室裡時,周遭都對他投以鄙視的眼光。
他們叫他”髒鬼!”、”沒人要的!”,用橡皮筋射他,拿東西丟他。
這些孩子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,用言語的利刃一刀一刀的割傷那個小男孩的心。
連學校老師也總是叫他在走廊上罰站。因為對其他還在學習的孩子而言,也許把這個小男孩攆出教室是不得不做的犧牲。
直到後來,小男孩的心沒了感覺。
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自在一些,他只是再也不在意自己是否真的在意。 他開始習慣了孤拎拎,習慣了這些對待,沒有掙扎。
為甚麼會這樣?
L老師不知道。
L老師只知道,當這個小男孩出現時,空氣中就會瀰漫一股排泄物的氣味。
L老師只知道,這個孩子無論教他甚麼,他都記不住。
他交的永遠是白卷,考試永遠是全班最後一名。
如果L老師跟所有這個小男孩遇過的老師一樣,選擇繼續不知道,那麼這個小男孩就永遠只能瑟縮在自己的小角落。
但L老師沒有。他選擇去了解這背後所有的成因,一次又一次的家訪,一次又一次的吃了閉門羹。一次一次的單獨對談,只換來孩子一副”我不懂你在說什麼”的傻笑。 困難重重,他從沒有放棄。
最後,他終於搞懂。這個孩子沒有父親,有一個略有暴力傾向的母親。
這個孩子沒有家,只有親戚提供的一個木板隔的小房間,是他們全家唯一的棲身之所。
空氣裡瀰漫的排泄物氣味,是因為他家沒有衛生紙。
永遠交白卷,是因為在最重要的識字階段,他沒有一盞可以讀書的燈。
老師使用的國語,他根本聽不太懂。
L老師為他做了甚麼,我可以一個字都不提。
我只想告訴你們。
這個孩子現在,穿著有點破舊,但是乾淨的白制服。
這個孩子放學回家時,周圍會有幾個朋友跟他聊天嬉鬧。
他的口袋裡,永遠都記得放上一疊衛生紙。因為那是L老師的叮嚀。
最後,就在上一次月考的結束的那天下午。
這孩子蹦蹦跳跳的跑到L老師的跟前,脹紅著一張小臉。好像有話想說,卻又說不出口。
「你怎麼啦?」窗外斜射進來的落日餘暉,撒在正在批改作業的L老師身上,也灑在這個小男孩的臉上。
「我、」小男孩猶豫許久,L老師只是靜靜地等著…
「老師這個給你!!」
簡直就像是交出情書的告白少女,小男孩一溜煙的跑走了。
那是這次月考的成績單。
在備註欄裡,國小裡的老師寫著:”品學兼優,能從最後一名進步到第一名,老師一直錯看你了,對不起。”
我再三的跟L老師確認,你真的沒有看錯嗎?是從最後一名進步到第一名嗎?
L老師說,他也好幾次懷疑自己看錯了,但我知道這個孩子的天資是好的,如果不念書真的很可惜。他一直都在進步…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有天能考到全班第一名。 偏鄉小學的全班第一名,也許只是一個小小的勝利。 但這個肯定對他與小男孩來說,卻是一次脫胎換骨的重生。
原本被同伴放棄了、母親放棄了、學校放棄了…最後連他自己也放棄了自己。
這個孩子有天會長大,然後變得跟以往部落裡那些學壞的孩子一樣。 有天他會偷竊,他可能發展出暴力人格,他可能在一群壞朋友裡才能找到一生中從沒得到過的肯定…最後他可能進了監獄,或是在酒精裡麻痺自己追求認同與成就的渴望…
只因為還有一個人不放棄,這個故事就可能有截然不同的結局。
「只要永遠保持關心,每個孩子的身上都會發生奇蹟」最後,L老師這麼對我說。
這就是L老師。 也是日復一日,在東光部落發生的小故事。